【聯合報╱余豈/教(嘉義市)】
2014.03.06 05:15 pm
《KANO》上映,遇到奧斯卡頒獎,台灣一獎未得,電視新聞標題卻以「KANO大勝奧斯卡強片」報導《KANO》票房盛況,頗令有識者尷尬。
從教育者立場,看完電影第一個疑問是,究竟哪些部分為「真實故事紀錄片」?哪些部分是「取材於歷史的劇情片」?既然編導一再強調「日本人、漢人、高砂族一起創造榮耀」,為何不乾脆安排一個三族共和贏得冠軍結局?
由大層次看,從《海角七號》的台日戀情,到《賽德克.巴萊》把霧社事件演繹為現代化(日本)與前現代(原住民)傳統之必然衝突,到《KANO》硬生生插入八田與一的故事,反映出後殖民社會裡被殖民者對於自身定位的恐慌。
整體而言,台灣社會對文化的要求,遠低於對政治的標準,所以表態參選的柯文哲不過說了句「用mercy面對二二八」,自家人都開罵,但《KANO》也對於日本殖民歷史「寬容」,卻贏得相當讚美。若連勝文口中的「台灣精神」,被批得一文不值,那麼《KANO》又何德何能去定義「嘉義精神」呢?文化界常有「權利」藉由「寬容面對」甚至「解構」歷史,去遮掩後殖民時代的深層焦慮。
我多次在香港友人身上看到這種焦慮,不少港人吃牛肉麵一定要配咖啡,堅持包子用烤的比用蒸的好吃,其態度恐非來自獨樹一格的創意,而是下意識裡霸權移轉過程後,企圖重建舊美學的心態。
《KANO》裡台灣人對於甲子園的仰望孺慕,深刻演示了「皇民化精神」,難怪這部片隨即獲邀到日本參展,成為開幕片,嘉農棒球隊被日本人打敗的情節,顯然相當獲得日本右翼的認同。
另方面,《KANO》因日語太多無緣金馬獎的說法,其實僅是幌子,畢竟演員演技青澀、敘事一廂情願,甚至特效缺憾、畫面與配樂精緻度,都使此片與包括奧斯卡在內的國際級大獎處在不同檔次,其囧相並非導演或監製一句「不得獎也無所謂」就能掩飾。
坦白說,《KANO》就是一部聳動熱血的體育電影,劇中真正精華是日本教練的斯巴達訓練。但教育界也想問:為何現在台灣容不下那種「不准輸」的魔鬼訓練?
現今的老師,既沒統治階級帶來的身分特權去嚴格訓練,反而時時擔心被媽寶和恐龍家長投訴!《KANO》電影裡教練之積極嚴格,與現實上教育界消極無奈的反差,使得「是否日本人才教得出好球隊、蓋得出好水庫」的假命題更弔詭!
身為教育者,面對嘉義市政府補助五百萬,又在全市貼滿海報、掛滿羅馬旗、更在市中心中央噴水立銅像為其宣傳的《KANO》,該對學生講述什麼?畢竟,《KANO》是部商業電影,拍出來要賣錢,縱使政府部門將之冠上「文化」兩字,本就談不上什麼得獎不得獎的。
這幾年,台灣的文創行銷愈來愈沒文化味,幾年前曾參加電影講座,電影公司除了演員,還請來小說家從創作者角度暢談電影帶出的議題與反思,甚至請出劇場導演仔細分析劇本寫作。如今,則連素人帥哥演員被女粉絲偷親臉,都當成大新聞播送。台灣近年文創發展遭遇瓶頸,昨日馬總統參觀興建中的高雄衛武營園區,擔憂變成「蚊子館」,台中歌劇院和國家表演藝術中心的爭議…都凸顯文化界的無力感,也反映民眾看待文化的心態問題。